“桑树早种晚种也是种,咱家啥时候种?”柳奕奇怪道,既然现种都来不及,她家的桑田还没个影子,就算今年粜换了人家现成的蚕茧应对了过去,明年、后年不是一样发愁吗?

    “哪能不种,你瞧瞧地头。”柳氏又道。

    “今年的功夫都耗在这上头,明春栽下,还不知能种成多少。”

    顺着柳氏的示意,柳奕看到了被压缚在老桑周遭的一些细末枝条,从树上弯下来绷住,中间一截埋在土里,想来这是要等它们长成新的植株移栽了。

    这拢共不到十棵桑树,压下盖种的枝条、连旁边杂生的细苗一看就不够三十棵吧,有的已长出了小桑叶,有些看起来静悄悄的,也不像成活的模样,不用算都知道栽不满一亩地。

    “今年老树结果不多,恁爹准备等麦收完摘下了桑葚子,再种上一些。”柳氏看着满树上稀稀拉拉半红不黄,间或有些紫色的桑葚,心生叹息。

    “这桑子往常都没在意,每年被你们这么大小娃儿吃了不知多少,掉下地来长出些歪苗还净除了。”

    说到吃,柳奕略显空白模糊的印象里倒是记得桑葚的酸甜。

    乡野孩子一年到头吃不上什么零食,很多时候本来就在饿肚子,可指望的不就是四季里跟着时令发生成熟的各色野果、野草、野根茎了。

    像大姊儿这般的小姑娘或者还能斯文一点,那些半大的小子们,现下里从早到晚漫山遍野的乱跑,还不多在干些撵兔子打雀鸟的事情?

    家里主妇们太忙管不过孩子,只能由着大的带上小的,到处傻玩傻乐呵固然是一方面的原因。

    农户人家,孩子们又不兴读甚书,哪怕半饥半饱的也个个精力旺盛过大人,若一户有上三五个孩子,都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,还不早把破茅草屋顶都给捅漏了。

    所以村户农家最不喜的季节就是冬天,除过年节,最冷的时候不做庄稼说来是得以轻松几天。

    可天寒地冻的缩在家里,还要时刻守着一堆没处折腾的熊孩子,也很容易让人心烦意乱。

    到了开春入夏之后,那便好了。

    一群猴儿放归了山,只要孩子们想得到的:打条蛇、捞条鱼、粘一篓蝉儿、抓一串老鼠,一星半点那也是肉;挖一篮野菜,采一抔果子,对家中的生计都是帮补,也给一日两餐寡淡的粥饭添个野趣味。

    就便问起柳大姊儿来,‘猪子林里那处有棵酸绯子树啊?’她的记忆恐怕都比问她家一年种的啥庄稼来得印象深刻。

    就譬如现在,柳奕的眼神落到桑树上那些红中带点黑色的桑果子上头,便条件反射地开始咽口水。

    “去岁之前,税收的还是布和麻,多多种些麻地也就罢了。不知道今年那王上老爷是怎生的划算,又要收丝绢了。”柳氏发出一声本土感慨。

    柳奕跟着阿娘除了一遍草,芳娘顺手掐了一小把极嫩的带芽麻叶准备当今天的佐菜,便顶着日头一道回家做饭。

    后晌的饭依然是送到地头去的,男人们整个白天都在这地里挥汗如雨。